常老太太的投石问路终于结束，也对孙女的态度更满意了一分，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更自信了两分。

她十分和蔼地说：“你从小跟着先生学习，那些大道理都懂，自然知道饿死事小，失节事大。

咱们女人一经订立了婚约，那便生是夫家的人，死是夫家的鬼，这才是女人应该遵守的节操。”

她说着观察着常玉软的脸色，看她抿着嘴，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，知道这样说她是不会听的，立即止住了这个话题。

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余嬷嬷，余嬷嬷忙把屋里伺候的丫鬟都撵了出去，并且贴心地站在门口，不让外面的人近屋里一步。

常老太太爱怜地看着孙女，摸着她的手，“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，咱就不说这些了，好不好？”

常玉软朝着常老太太点了点头。

常老太太高兴地说：“这才是我的乖孙女。”

说着她就长长地叹了口气，忧虑地说：“现在这事刚出来，外面的人还不知道，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，栾公子的死讯一旦传出去，你知道外人会如何议论你吗？”

听到这里，常玉软睁大眼睛望着祖母，满眼都是不解。

常老太太眼中也是十分的不舍，说话的声音都沉了几分，“他们会说你命硬，更有那些恶毒的会说你克夫。

有了这个名声，即使你不嫁去栾家，还有哪家愿意娶你？

你难道要孤独终老吗？”

常玉软疑惑地望着祖母，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悲伤惊惶。

常老太太无视孙女的恐慌，硬下心肠继续说：“你坏了名声，还不嫁入栾家，那些人不仅要说你，骂你，还要看轻我们常家的女儿，你的姐姐妹妹们都要因为你嫁不到好人家了。

不仅这样，你爹和你哥哥也会受影响的，有这样一个女儿和妹妹，在官场上，总是会被人说三道四的，你也不想你爹和哥哥因为你而仕途不顺吧？”

常玉软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，无声地抽泣着，满肚子的话，却一句都说不出来。

常老太太把孙女揽到怀里，爱怜地拍着，又拿了帕子她给擦泪，然后缓和了语气，“你只是听了你爹娘的话，觉得嫁入栾家就是跳入了火坑，日子很难过，所以不愿意。

其实事情并不如你想的那样。”

常玉软坐直了身子，不解地望着祖母，常老太太知道孙女终于听进去自己的话了，暗暗地吁了一口气，这才接着说：“栾家死了嫡长子，栾大人和栾夫人该是何等的悲痛，这个时候需要人抚慰，而你就是那个最佳的人选。

你选在在这个时候嫁进栾家，他们感激你还来不及，肯定待你如亲生女儿一样，怎么能说是跳入火坑，你说是不是？”

常老太太的声音很温和，带着蛊惑人心的诱惑，常玉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。

常老太太更满意了，摸了摸孙女***嫩的小脸，“再说了，你这样替他们的儿子守节，还会给栾家挣一个贞节牌坊，这是多么荣耀的事情，可不是谁家都能挣来的。

栾家把你当祖宗供着都嫌不够，你想做什么，谁还敢说个‘不’字。”

常老太太滔滔不绝地说着，常玉软的心却越来越凉，贞节牌坊这是什么好玩意，还别人家挣不来？

谁家愿意死了儿子，让儿媳妇守节挣这么个鬼玩意？

为了说服自己，这么卖力地满口谎言，也不怕被鬼拔了舌头。

常老太太不知道孙女心中所想，还以为她被自己说服了，说的更起劲了，“你要不嫁栾家，又没别家愿意娶你，你岂不成了老姑娘，将来死了连个埋的地方都没有，多可怜呀。逢年过节，也没有个人给你烧张纸，死了都不安心。

可是你嫁入栾家就不一样了，虽然栾公子没了，可是过两年等你大了，从栾家过继一个孩子，也有人给你养老送终。

你有了孩子，将来也会有孙子孙女，到时候儿孙绕膝，如祖母这般，那是何等的快活之事。

你想想， 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？”

常老太太说完就满心期待地看着孙女，等着她表态。

常玉软的心里却是翻滚的厉害，如烧滚的水似的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，昨天燕杏说的时候，她还以为祖母不过是老思想，一时没有翻过来那个劲，在她心里还是疼自己的。

可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，祖母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让她心凉的话，别人还没有说什么，她倒先诅咒起自己来，这是祖母吗？

仇人都说不出这么恶毒的话。

昨晚她没忍住，把燕杏的意思告诉了母亲，母亲说祖母真有可能从她这里下手，还要她不要听祖母的。祖母要是真找她，肯定会先吓唬吓唬她，再说说嫁入栾家有多好，让她心动，从而答应下来。

没想到，还真被母亲说中了。

她紧紧地攥住拳头，才能忍住不说出伤人的话。

母亲说，不要顶撞祖母，无论祖母说什么，她只说一切都听父亲的就好，自有父亲和母亲给自己撑腰。

可她再怎么也忍不了。

常玉软抬起头，尽量用平和的目光看着祖母，可是她到底年龄小，没控制住自己，眼底的暗潮汹涌都被祖母看了个正着。

常老太太心里一紧，难道自己说的有点过了，把这丫头吓住了。

她心里还没想个明白。

常玉软的话已出口了，“祖母，既然守节有这么多的好处，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死了丈夫的女子选择嫁人呢，有的还不是改嫁一次，而是改嫁两次？”

常老太太一下子被堵了，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出孙女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，一时把她难住了。

她也只是怔了一瞬间，立即就有了主意，“那都是些穷人，日子都过不下去了，还怎么守节，当然是要再嫁人了。”

常玉软貌似明白了，可是又有新问题，“那她们就不怕被人指指点点，她们就不怕自己的姐妹寻不到好人家？

其实她们直接饿死了，不是更有节气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