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，刺得乔舒眼睛疼。

她躺在柔软得能把人陷进去的大床上，盯着天花板上繁复的石膏雕花。

这里的一切都太熟悉了。

熟悉的温度，熟悉的香薰气味，熟悉的、空洞的死寂。

她不是应该死了吗？

在那个冰冷的雨夜，她临产大出血，拨给裴斯年的电话被不耐烦地掐断。

他说：“不就是生个孩子，你自己去医院。”

然后，他的手机就关机了。

后来她从他朋友的动态里看到，他正陪着林悦在迪士尼庆生，烟花在他英俊的侧脸上炸开，绚烂又讽刺。

血液从她身体里流走，一点一点，带着她和那个未出世孩子的生命。

她躺在地板上，感觉身体变冷，视野变窄，最后的光影是手机屏幕上他们依偎的照片。

乞求来的爱，果然长久不了。

乔舒闭上眼，再次睁开。

她伸出手，看着自己光洁、纤细的手指。没有常年操持家务的薄茧，没有因为营养不良而失去光泽的指甲。

她猛地坐起来，冲到等身镜前。

镜子里的女孩，十八岁，穿着真丝睡裙，皮肤白得发光，眼神里还带着未褪的娇纵和天真。

这是悲剧开始前的样子。

她还没有为了裴斯年一句“你穿红色好看”，买下整个奢侈品牌当季所有的红色单品。

她还没有为了讨好他，去学自己根本不喜欢的马术，摔断了腿，只换来他一句淡淡的“知道了”。

她还没有像个疯子一样，去打压那个被找回来的、真正的乔家大**——沈念。

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
“砰砰。”

房门被敲响，管家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：“**，先生和夫人在楼下等您用早餐。”

乔舒应了一声。

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花一个小时化妆换衣服，只是随手抓过一件连衣裙套上，素着一张脸走了出去。

旋转楼梯下，她的养父乔正国坐在餐桌主位上看报纸，养母徐佩芬正指挥佣人摆放餐具。

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样。

乔舒走下楼梯，脚步很稳。

“舒舒，快来，今天有你爱吃的蟹黄包。”徐佩芬笑着招呼她。

乔舒在他们对面坐下。

她拿起一双筷子，夹起一个包子，却没有吃。

她看着乔正国和徐佩芬，这对给了她十八年优渥生活的父母。

上一世，她恨他们。

恨他们在找回沈念后，对她的态度逐渐冷淡。

恨他们把原本属于她的宠爱，分给了另一个人。

可现在，她只觉得疲惫。

“爸，妈。”她开口，声音平静得不像她自己。

徐佩芬愣了一下，“怎么了，舒舒？”

乔舒放下筷子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。

“我不是你们的女儿。”

空气凝固了。

乔正国手里的报纸“哗啦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
徐佩芬脸上的笑容僵住，手里的牛奶杯晃了一下，洒出几滴在昂贵的桌布上。

“你……你这孩子，说什么胡话呢？”徐佩芬勉强地笑着，想去摸她的额头，“是不是没睡好？”

乔舒微微侧头，避开了她的手。

这个细微的动作，让徐佩芬的心沉了下去。

“我说的是真的。”乔舒的语气没有起伏，“十八年前，你们在市第一医院生的女儿，出生时手腕上就有一颗很小的红痣。”

她抬起自己的手腕，光洁一片。

“我的血型是A型，而你们，一个是O型，一个是B型。”

这些都是上一世，沈念被找回来之后，她在崩溃中听到的争吵碎片。现在，她把它们完整地拼了起来，当作武器，对准自己，也对准他们。

乔正国的脸色变得铁青，他捡起报纸，声音严厉：“乔舒！这种玩笑不能乱开！”

“你看我，像是在开玩笑吗？”乔舒迎上他的目光。

她的眼神太冷了，冷得让乔正国心里发慌。那是一种看透一切的、死灰般的平静。

这不是他的女儿。

他的女儿骄纵、爱撒娇，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又哭又闹，但她的眼睛里总是有光的。

而不是像现在这样，一片死寂。

徐佩芬的眼泪掉了下来，她捂着嘴，身体颤抖。

“怎么会……怎么会……”

“去查查就知道了。”乔舒说，“市第一医院，十八年前，同一天出生的婴儿。应该不难查。”

说完，她站起身。

“我吃好了，你们慢慢吃。”

她转身，一步一步走上楼梯，背影挺得笔直。

身后，是徐佩芬压抑不住的哭声和乔正国急促的喘息声。

回到房间，乔舒关上门，身体靠着门板滑落。

心脏的位置，空洞洞的，不疼，只是麻木。

她做完了第一步。

接下来，就是等待。

等待他们把沈念找回来，然后，她就可以离开了。

手机响了起来，屏幕上跳动着“斯年”两个字。

裴斯年。

这个名字，曾经是她全部的信仰和呼吸。

现在，却让她生理性地感到恶心。

她任由手机响着，直到**自动停止。

很快，一条信息跳了出来。

裴斯年：【在哪？】

一如既往的、命令式的语气。

乔舒看着那两个字，过去的种种画面在脑中翻涌。

她卑微地守在篮球场边，只为给他递上一瓶水。

她通宵为他织围巾，手指被戳得都是针眼。

她放弃了自己最喜欢的设计专业，转去学金融，只因为他说“以后要帮我”。

……

真蠢啊。

乔舒扯了扯嘴角，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，然后发送。

【有事？】

另一边，裴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，裴斯年看着手机屏幕，眉头皱了起来。

乔舒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。

她总是带着各种表情包，语气词，像只恨不得把尾巴摇断的小狗。

他拨通了电话。

电话接通了，但对面没有声音。

“乔舒？”

“嗯。”

冷淡的一个字，让他心里莫名地烦躁。

“听说你今天在家里闹脾气了？”他的消息很灵通。

“不算闹脾气，”乔舒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，清晰又疏离，“只是陈述一个事实。”

“什么事实？”

“和你有关系吗？”

裴斯年被噎了一下。

他捏紧了手机，站到落地窗前，俯瞰着脚下的城市车流。

“乔舒，你又在玩什么把戏？”

“没玩把戏。”乔舒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倦，“裴斯年，我们的婚约，取消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