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辑:一休    更新时间: 2025-06-09 20:0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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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成了蒋元嘉的对食。

太监和宫女哪能明目张胆地成亲?不过是穿上一袭红衣,送进一间房去。

我此前曾见过蒋元嘉两面。

一次他来送帕子,另一次则是来取帕子。

那丝帕用料很好,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樱桃,只是边角都已经脱了线。

他摸出几两碎银,央求我将帕子缝好。

原先我还以为,这是他心上人送的东西。可他却说,是幼妹亲手缝的。

蒋家被抄下狱,他的幼妹在狱中病逝,只留给他这一件遗物,他万分宝贝。

我想起自己也有个妹妹。我入宫时她刚学会走路,总爱跟在我的身后唤阿姐,要是还在,如今该及笈了。

彼时心里一软,我没有收蒋元嘉的碎银,随口安慰了他两句。

却未料到,再次见面,竟是这样的场景。

屋外落了锁,他和我关在一间,房中还放了两个酒杯。

蒋元嘉生了张清俊漂亮的脸,此刻眼里带了歉疚。

「李姑娘,我已净身,不算个正常男人,也没有找对食的念头。只是太子有令,我不得不从。」

「还请姑娘放心,我不会毁坏姑娘清白。届时姑娘到了年岁想要出宫,我也绝不阻拦。」

蒋元嘉说完,示意我去床上小憩。

他则在踏板上铺了一层薄褥子,和衣躺上。

见我迟迟没有上榻,像是想起什么,他又和我解释:

「我虽在御马监就职,但每日都会清洗干净。那些被褥,我特意洗了三次,今日还让太阳晒过,不会有味道的,你别嫌弃。」

我微微一怔,连忙道:「我不是这个意思。我是想说,这木板太硬,你到底是世家公子出身,还是我来睡踏板吧。」

「左右我在冷宫都睡习惯了。」

顾今昭少时总做噩梦,每夜都要将我喊醒伺候三四次回。

他嫌我进进出出太折腾,索性让我睡在他床前的踏板上,一睡就是五年。

一开始我也嫌硌得慌,睡不踏实。

他说:「都做宫女了,怎么还矫情呢?多睡两次就习惯了。」

确实,到得后来,我一躺下去就能睡着。

可蒋元嘉垂下眼睫,拦住了我的动作:「现在没有世家公子,只有一介罪奴。」

「你如今既在我这,自然没有再睡踏板的道理。女孩子家,还是对自己好一些吧。」

顾今昭曾说,蒋元嘉饲养马匹,一身马尿味。

可今日共处一室,我只感觉他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芝兰香气,甚是好闻。

我原以为这夜会很难熬,但床垫柔软,被褥有太阳的味道,我很快渐入梦乡。

醒来的时候,蒋元嘉已经去当值了。

小小的茶几上,放着一碗米粥、一碟酱菜,还有一个煮鸡蛋。

是他留给我的早餐。

从来只有我给人准备早餐的份,还是头一回有人备好了给我。

我小口咽着米粥,将那碟酱菜全部吃完。

我今日不用再去冷宫,顾今昭将我调到了浣衣局。

宫里的人都是人精,前几日看在他的面子上,给了我几分好颜色。

如今见他又是把我嫁太监,又是调我去浣衣局,便知他不喜我。

嬷嬷将脏活累活交给我做,我的双手一整日都泡在水里,全是褶子。

到了夜里,旁的宫女下值歇息,可我又多了两箩筐的衣物要洗。

浣衣局冷冷清清,月明星稀,只剩我一人弯腰洗衣。

忽然响起了脚步声,有人走到我的面前停下。

我抬头一看,是蒋元嘉。

他怎么来了?

迎着我疑惑的目光,他微微倾身,在怀里一顿翻找。

翻出了一块用帕子包着的甑糕,递到我的面前。

「我回去后,见你还未下值,便寻了过来。」

「想来你尚未用膳。不知你爱吃什么,我妹子喜欢甜食,我就给你带了甑糕。你看看,能不能垫垫肚子。」

将甑糕给我之后,他又自然地捡起我的棒槌,取了两件脏衣,竟似要帮我捣衣。

我愣了愣,连忙拦住了他的动作。

「这种脏活,我自己来就好。」

蒋元嘉手上动作不停,熟练地浣洗衣物:「无妨,我来洗。」

我曾听其他宫女聊起过他。那时他家还未出事,他进宫赴宴,引得许多人来围观。

她们说他是京中少女的***里人,又说他写得一手好字,琴艺也是卓越。

但此刻,那双抚琴的手却在揉洗衣物。

他仰头看着我,手上动作没停,语气里带了歉意:

「李姑娘,说到底,是我连累了你。」

「若非被指给我,你也不会受人欺辱,这么晚了还不能下值休息。」

「我从前未曾娶妻,也没有订过婚约,不知如何和姑娘相处。我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,尽量让你的日子好过一些。」

可怎会是他连累我呢?

我小口咬着甑糕:「我现在,其实已经过得挺好的了。」

至少不用日日看着顾今昭的脸色,既要干粗活,又要供着他,忙得脚不沾地。

蒋元嘉看着我,忽然轻轻笑了起来,没再说话,只是继续捣衣。

因为有他帮忙,我比预想中提早了半个时辰下值。

他带着我回了他的住处。

他走在前头,我跟在后头。

寂静的宫道依然寂静,但风里传来蔷薇的清香,回去的路也便没有那么单调无趣了。

快到耳房时,他忽然问我:「李姑娘,你想出宫吗?」

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,多少红颜落得个香消玉殒的残局,谁不想出去呢?

见我点了点头,他垂下眼睫,温声道:「那我想办法,多挣点钱,早日把你送出宫。」

原本宫女二十五岁方能出宫,但自前朝开始,可以在二十三岁时提前离宫。

不过要多交三十两白银。

蒋元嘉推开房门,让我好生休憩。

月亮照亮厢房,茶几中央多出一个圆口花瓶,里面插了两株月季。

他抿着唇:「我妹子喜欢花,每次都要我采了簪在她的双环髻上。我寻思着你可能也会喜欢,就采了两株。」

「你若不喜欢,那我……」

「喜欢。」我打断了他:「我很喜欢花。」

哪个姑娘不喜欢明艳的花呢?

以前在冷宫的时候,我也曾偷偷采了一株,簪在发侧。

顾今昭看见后,冷脸耻笑我:「到底是乡野出身,鬓边簪朵大红花,一看就是村姑做派。」

从那以后,我就不折花了。

蒋元嘉笑了起来,右侧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,眼尾那颗泪痣分外动人。

「那我下次给你送花。」

他没有进屋,先去了侧房沐浴。

走之前,他说:「李姑娘,我明日起努力当值,争取得些贵人的赏钱。」

「早日攒够三十两银,我就送你出宫。我是走不出这皇宫了,但你别让大好年华蹉跎于此。」

月光透过窗棂,照在屋里的月季上,有暗香盈袖。

那一刻,我突然感觉,其实在宫里有人相伴,也不是一件糟糕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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